12月3日凌晨，20岁的钟春源从18楼一跃而下。坠楼前，他发了一条朋友圈，只有两个笑脸裂开的表情和三个字：对不起。

　　事发地点是他贷款一年，从蛋壳公寓租下的一间隔断房，同住还有三位室友。那天晚上凌晨三点半，室友起床上厕所，发现钟春源的房间一直冒烟，钟春源却没有反应。

　　按照室友的说法，钟春源坠楼的背景是蛋壳公寓暴雷，房东没有收到蛋壳公寓的房租，勒令他们在一周内搬走。

　　房子没了，贷款却还要继续还，刚刚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钟春源，最终选择通过结束生命的方式来面对。

　　几天前，大家还认为奶茶店女老板为了交房租去做情色直播，是最悲伤的社会新闻。

　　如果钟春源确实是因为没钱交房租而跳楼，那只能说，年轻人正在被资本杠杆碾碎。

　　一、

　　正常买房是首付3成，买房人是3.3倍的杠杆，如果房价上涨10倍，买房人将得到33倍的回报，这就是杠杆的魔力。

　　蛋壳公寓暴雷的关键因素是租金贷，一个比买房更高的杠杆。

　　“租金贷”的模式是，租客与长租公寓合作的金融机构签订贷款合约，由金融机构代替租客向长租公寓一次性支付半年、一年甚至更长时间贷款，租客再分期向金融机构还贷。

　　正常租房是“两押一付”——两个月押金，一个月租金，这已经是一个和买房一样的3倍杠杆，如果提前拿到半年或一年房租，杠杆攀升到6倍或12倍。

　　长租公寓由此提前获得长期租金，形成资金池，除了定期向房东支付租金外，还能继续获取房源，扩大经营规模。

　　蛋壳公寓是利用租金贷规模最大的一家公寓运营商。

　　2017-2019年，蛋壳获得的租客押金分别为1.06亿元、2.8亿元、9.76亿元;同期相对应获得租客“租金贷”款项为9.38亿元、12.77亿元、27.53亿元。

　　理论上来讲，蛋壳公寓大概用了6倍的杠杆。

　　一边是收入一边是支出，蛋壳公寓的杠杆效应受到规模和房屋出租率的影响。

　　2017-2019年，蛋壳公寓的经营公寓数量分别为5.22万间、23.64万间、43.83万间，其中北京、上海和深圳公寓数量占比从89%下降至51%。

　　从一线城市向二三线城市扩张，导致出租率下降，同期出租率分别为85.8%、76.9%、76.7%。

　　这样杠杆水平下，蛋壳公寓遭遇新冠疫情封锁城市，不用3个月，蛋壳公寓的现金流必然将出现问题。

　　买单人是提供贷款的腾讯微众银行，数十万的租客以及业主。

　　监管部门对于租金贷已经有所警醒，去年底生效的“关于整顿和规范住宅租赁市场秩序的意见”要求，到2022年底，租赁公司通过租金贷获得的收入不得超过该公司租金收入的30%。

　　硬着陆还是发生了。

　　二、

　　今年38岁的高靖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，创业前先后在百姓网、百度、好乐买、糯米网工作过。糯米网的工作经历，令他与时任糯米网CEO的沈博阳产生交集。

　　沈博阳的履历光鲜亮丽，不仅效力过谷歌、雅虎等科技公司，创立糯米网，还曾担任领英中国的创始人和总裁，2017年加入蛋壳公寓任执行董事长。

　　糯米网被百度收购后，沈博阳给了高靖一笔150万元的启动资金，再加上高靖自己投入的100万元，高靖开始创办蛋壳公寓。

　　高靖曾透露，他对租赁行业的期待是，让居住有尊严，让“住”这个民生问题不再是头疼的问题。

　　今年6月份，蛋壳公寓发布公告称，高靖被有关部门带走接受调查，公司联合创始人、董事兼总裁崔岩获委任为临时CEO，即日生效。

　　截至2020年3月末，高靖、沈博阳、崔岩分别持有蛋壳公寓13.5%、6%、1.9%的股权，相对应的投票权分别为75.7%、1.6%、0.5%。

　　蛋壳公寓的其他股东包括：老虎环球基金持股19.9%，为第一大股东;愉悦资本持股15.6%，为第二大股东;开物投资旗下的KIT Cube Limited持股9.9%;CMC资本持股8.9%;蚂蚁金服持股8.6%。

　　蛋壳公寓能够从2015年底运营2434间公寓，到上市前运营40.67万间公寓，不到四年时间增长166倍，这些股东是最大推手。

　　创立于1980年的老虎环球基金是国际知名对冲基金，京东、字节跳动、新东方、学而思、完美日记等都曾获得该基金的投资。

　　愉悦资本由现年52岁的刘二海创办，他是理工科出身。2003年在一次投资讲座上结识联想资本(君联资本前身)合伙人王能光，刘二海完成从铁通网络公司的运营总监，向联想投资高级投资经理的转型。

　　投资蛋壳公寓前，刘二海纠结过，“8000间，太少了，行业中8000间的多了。”

　　他认为，对于长租公寓来说，规模是必要条件，规模上不去，营销、服务、装修、客服这些成本都分摊不下去。

　　目前，刘二海在5家公司里担任法定代表人，在15家公司里任职。其中主要平台是“北京愉悦资本”。

　　通过愉悦资本，刘二海持有神州优车、京东、乐元素科技、天使之橙、伊美尔医疗、咖啡零点吧、夜听等公司的权益，横跨租车、医美、电商、新零售、移动网络游戏、餐饮、广告等多个行业。

　　今年出事的瑞幸咖啡，背后也有刘二海的投资，他还间接持有联想控股股份。

　　蛋壳公寓的另一股东CMC资本(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)同样不容轻视。CMC资本创始人兼董事长黎瑞刚，被外媒称作“中国默多克”，33岁成为SMG(上海文广集团)总裁。

　　在黎瑞刚的推动下，SMG成功塑造了东方卫视、第一财经等媒体品牌，马云就曾斥资12亿元入股第一财经。

　　离开SMG后，黎瑞刚任职中共上海市委副秘书长、上海市委办公厅主任，而后专注运作CMC。

　　八年前《中国好声音》火爆大江南北，其出品方灿星制作背后的大股东正是CMC。CMC于2015年发起创立互联网科技公司微鲸科技，它还是财新传媒的最大股东。

　　2019年与CMC共同投资蛋壳公寓的还有春华资本，创始人为胡祖六，春华系是蚂蚁金服身后的重要阵营之一。

　　蚂蚁金服也是蛋壳公寓股东，这些资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蛋壳公寓不过是这张庞大关系网中的一个节点。

　　资本推动蛋壳公寓拼命蒙眼奔跑，但“黑天鹅”事件终结了这一切。